第五章九冥茶
夜晚的城市充满了暧昧的味道,从上空看下去就像一片漆黑的海洋,上面飘满了五颜六色的钻石。 两个打扮时髦的女孩从一家酒吧里走出来,身上带着鸡尾酒那甜腻的味道,一边说笑一边往回走。 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只有两排仿18世纪欧洲风格的路灯还在亮着明亮的光,但是无论它们的光芒多盛,在这亘古就存在的黑夜比起来,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萤火虫。 哎,我的肚子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女孩突然弯下腰来,脸色惨白,似乎十分痛苦,我我的肚子好痛 怎么突然就痛起来了?另一个女孩惊讶地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用了,小甜,长头发女孩看了看四周,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栋孤立的小型建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我去上个厕所就回来。 真是懒人事多。名叫小甜的女孩低声抱怨了一句,好吧,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长头发女孩捂着肚子冲进公共厕所,小甜闲得无聊,在街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从小皮包里掏出镜子开始补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头从地上站起来,道:这个小梦,难道掉坑里了?还不出来!一边说一边朝厕所走去。 刚一踏进厕所的大门,一股冷风就迎面刮过来,带来一阵恶臭,她低咒一声,用手捂着口鼻,走了进去。 厕所里的灯亮着昏黄的光,将里面几个蹲格照得诡异无比,带着一丝森然的鬼气。小甜咽了咽口水,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战战兢兢地叫道:小梦,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说话,回应她的只有低沉的风声。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又有人失踪了。一个女孩坐在教室里的桌子上绘生绘色地说,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三起了,每个人都是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你们说邪门不邪门? 别说了,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个胆小的女生双手环胸,眼睛里满是恐惧。 是啊,晚上在外面闲逛很危险的,这周六我都不敢出去打工了。 杨飒坐在她们的身后,正拿着花露水往自己手臂上抹,一边抹一边愤怒地说,真是该死,这些疙瘩简直像疹子一样,蚊子居然这么多,早知道就叫楚曼把那蜘蛛精留下了,就算是帮我们捉蚊子也比现在强啊 话音未落,她就察觉到四周怪异的气氛,抬起头,几个女孩正一起转过头,齐齐地望着她,眼睛里满是惊疑。 这这个杨飒尴尬地看着她们,结巴了半天,说,我我昨天看了本玄幻小说,那里面的蜘蛛精非常厉害,一张嘴就是铺天盖地的蜘蛛 这么老套的剧情你也看?女孩们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家长里短。杨飒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继续擦身上长得像疹子一般的疙瘩。 你真的想把那只蜘蛛留下来?一个脑袋突然出现在她耳侧,她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吓得连忙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楚曼? 怎么像见到鬼一样?刘楚曼非常优雅地在她身旁坐下,就因为我是妖怪?我们寝室里的妖怪,可不止我一个啊。 你说什么?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杨飒听得不是很真切,所以她追问道。 楚曼不答话,只是望着她,眼中是诡异的笑。 杨飒看着她的脸,觉得她越来越迷人了,那种迷惑人的力量并不是来自她的容貌,而是来自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怎么最近都没有看到你去学生会办公室?楚曼嘴角带起一道浅浅的笑。 学生会办公室?杨飒皱了皱眉,我去那里做什么? 楚曼笑得诡异:当然是那里有个人值得你去。 杨飒翻了个白眼,撇了下嘴,说:你们狐狸都是这么八婆吗? 楚曼夸张地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像什么? 什么? 像只被踩到脖子的鸭子,哈哈哈哈 她一阵不顾形象的大笑,杨飒不禁头痛起来,为什么她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个怪胎呢? 对了,楚曼止住笑,今天晚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见了你就知道了,楚曼朝她抛了个媚眼,我要逃课,晚上来接你。 杨飒看着她嚣张地将逃课说得理直气壮,不禁恶向胆边生。 不行!一定要忍住!杨飒咬咬牙,她是狐狸,绝对不能得罪她,否则以狐狸那睚眦必报的个性,她今后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怎么,楚曼又逃课了?李幽拿着几本书在杨飒旁边坐了下来。 她有逃课的资本啊。杨飒无奈地说,能够修炼成人的狐狸怎么说也有百岁以上吧,那她懂的东西岂不是比老师的要多得多?况且她也不必为了以后就业担心,做妖怪真好啊。 对了,阿飒,李幽道,我找了个家教的工作,今天晚上可能要晚点回来。 家教?杨飒这时才想起自己要找兼职的事情,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为什么她就这么倒霉? 那你得小心点,她突然想起几个长舌女生说的失踪事件,担心地说,最近外面似乎很不安全,要不让思然陪你去吧。 李幽看了看在旁边埋头读书仿佛百毒不侵的思然,笑道:不必了,你还怕我会出事不成? 也对。杨飒点了点头,李幽的功夫那么好,恐怕到时候有危险的不是她,而是那些可怜的歹徒。 中文系的课大多都集中在上午,下午对杨飒来说是最无聊的,天气又热,只能在寝室里看书。她买了一堆报纸,只看里面的招聘启示,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自己真是一无是处,别说学历和特长了,就是身高相貌她也达不到应聘的要求,莫非除了家教,她只能做清洁工? 突然,她眼前一亮,被一个豆腐块般大小的招聘启示吸引了,鬼鬼酒吧招收服务员,工作时间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底薪九百元再加提成,似乎是份不错的工作。杨飒心中一动,用剪刀将那豆腐块小心地剪了下来,揣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如果真能找到这份工作,以后她的生活就不成问题了。 快到六点的时候楚曼终于回来了,带着杨飒七拐八拐地在街上绕弯子,也不知过了几个十字路口,终于来到一条小巷前,杨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熟悉的小巷,这不是一个月前她受伤的地方么?楚曼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那天她之所以会在这里遇到那些混混进而受伤,就是因为跟踪楚曼,看来楚曼是什么都知道了。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楚曼在巷子里招手,快跟上,就快到了。 看着一身白衣的楚曼,杨飒突然想起一部韩国的恐怖电影,片里的女鬼就是这样在幽深的巷子里向过路的人招手,然后把他骗进巷子里杀掉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毛骨悚然。 快点啊。别耽误了喝茶的时间。楚曼着急地催促道。 喝茶?虽然杨飒不是很明白,但看那只狐狸的意思似乎不是想要吃她,也罢,就跟去看看吧。 巷子很深,两边是爬满青苔的古老石墙,杨飒实在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有这样一家古董店,湘妃竹做的竹帘,樱桃木的桌椅,绘有山水丹青的宫灯,充满了历史沧桑的古董,精致的铜制香炉,空气中浮动着仿佛来自远古的幽香。 最令杨飒惊讶的还是那位身穿大汉曲裾的年轻女子,她站在那张圆形的木桌边,正往香炉里添着香料。那身淡蓝色的曲裾绣满了白色的暗花,衣缘是嵌着银丝的连云纹,看上去典雅而高贵,杨飒几乎要认为自己穿越了时空,来到了遥远的两千年前。 是阿飒吗?年轻女子笑了起来,笑容温暖明亮,快,快坐。 你杨飒看着她的打扮,不忍将目光移开。 我叫朱颜,女子用香匙盛起几块烧透了的小块木炭放入香炉中,然后再均匀地撒上一些特制的香灰,我在家里都穿这样的衣服,各朝各代的都穿。 朱颜大人,酉时快过了,赶快喝茶吧,楚曼着急地道,我可是等了很久呢。 你慌什么。朱颜用香箸在香灰上戳了几个洞,然后再放上一片银夜,最后才从一只袖着金色凤凰的红色香袋里取出一枚香丸,碾成碎末,用食指和拇指捻起一小撮,洒在银叶上,然后盖上香炉的炉盖,道,这枚香丸是根据楚国宫廷流传下来的秘方制成,其中最名贵的配料是从巫山神女脚下采来的瑶草,其他人参、灵芝自是不在话下,要喝九冥茶,这品瑶香是不可或缺的。 九冥茶?杨飒奇道,那是什么茶,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听说过? 这种茶并非凡间之物,你以前当然不可能听过。朱颜笑道,从内室端出一只茶盘,上面陈放着一套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仿佛是清明上河图的紫砂茶具,这套茶具虽是明代之物,但集制砂世家陆家五世之功才做成,也不算玷污了这千古奇茶。说着,便为杨飒和楚曼各添了一杯,放到她们面前,微微笑道,请。 杨飒端起茶杯,一阵异香扑鼻而来,混合着空气中浮动的瑶香,令人神迷。她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起来,轻轻饮了一口,幽深的香味萦绕唇齿之间,仿佛口舌之中开出一簇簇来自九泉之下的花。 九冥茶来自九泉之下的冥府,朱颜淡淡地说道,望着面前两位少女软软地趴在桌上,已陷入深深的沉睡,采取黄泉路上的曼朱莎华,冥河边的女歧花,十八层地狱最深处的九夷草以及轮回道中三千年方开一次的帝妃花,在冥火之下细细烘焙而成,它的功效是朱颜的嘴角勾起一抹浑浊而神秘的笑意,可以让饮者回到前世,重温那或幸福或迤俪或不幸或平淡的一生。 李幽从学生家里出来已经是九点多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行人稀少的街上走,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那简直就是她所见过的最强的学生,如果只是顽皮的,她还能轻松对付,可是这孩子的脑袋里就好像有知识过滤器,他可以将数学高考题做得一分不差,却连武则天是哪个朝代的人都说不出来,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对他启蒙的,偏科偏到这个地步!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接下来的一周得重新整理教学计划了。 李幽站直了身子,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时觉得精神气爽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分外轻快,她这么晚回去,恐怕室友们要担心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推着垃圾车的清洁工,身上穿着非常普通的橘黄色清洁服,垃圾车用一块油布盖着,两只轮子压在马路上,发出轱辘的响声。 李幽的眼神突然冷下来,她可以确定,那个人绝对不是清洁工,他身上的衣服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新的一样。 与此同时,她敏感的肌肤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敌意,从那清洁工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像波浪一般涌动。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步子和呼吸一点都没有变化,就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那清洁工越走越近了,最后和她擦身而过。 李幽眼神一凛,迅速转身,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钢管,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她的另一只脚已经踢了出去,带着凌厉的劲风,不偏不倚直中那人的膝盖,空中立刻响起清脆的骨头碎裂声,那人一声惨叫,仰面摔了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停地打滚,身子弓得像只虾。 李幽看了一眼那辆垃圾车,将油布一掀,里面竟躺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少女,被绑得结结实实,嘴巴和眼睛都蒙上了黑布,睡得正沉。 原来少女连续失踪事件就是你们做的!李幽朝地上那人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要这么做! 话音未落,背后就有阴风疾啸而来,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连李幽都不禁变了脸色,现在无论侧身躲闪还是跳起都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只有 她猛地转身,双臂往前一挡,只听咔的一声,一只粗壮的脚硬生生地撞在了她的手臂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和推力几乎就要令她跌倒,她连忙后退几步稳住身形,那道黑影又扑了上来。 那是一个穿着薄麻西装的男人,戴着墨镜,看不清相貌,但依稀可以看出他已经不算年轻,大约四十开外,但身手却绝不含糊,李幽与他交手后才真切地体会到四十岁是男人的黄金时期这句话的含义。他使的是一种诡秘的古老拳法,速度却快得惊人,每一招、每一式都绝对准确,却又变化多端,李幽竟隐隐地感觉有些吃力。 一丝兴奋从她的心底深处升了上来,除了父亲以外,她竟然能够遇到一个可以与自己过五十招而不败的,而且战得如此酣畅淋漓。 这世上能够胜过李幽的人不多,其中多是宗师级人物,这样的前辈自然不会轻易与李幽这样的小辈动手,她已经很久没有战得如此痛快了。 显然对方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只是他的脸上多了一份惊讶,似乎不敢相信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竟然能够接自己这么多招,而自己却越来越吃力。 两人战了一百多招,身为女性的李幽终于感到了性别差异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她的体力无法再这样无止尽地消耗下去。 救我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清洁工虚弱地叫道,朝着中年男人伸出手,求求你,救我 中年男人心中一动,虚晃一招,向李幽的小腿扫去,李幽挡过那招虚招,下盘不稳,只得慌忙朝后退去,姿势狼狈。中年男人乘机一跃而起,掠到amp;quot;清洁工amp;quot;的身边,一把将他抗到肩上,以极快的速度朝长街尽头飞奔。 李幽没有追过去,她知道再纠缠下去自己会吃亏的,况且垃圾车里还有个女子,若是被人家用调虎离山之计骗走,就得不偿失了。 总之,救人要紧。 杨飒睁开朦胧的双眼,朱颜正坐在一旁静静地品茶,见她醒过来便笑道:amp;quot;如何?睡得好吗?amp;quot; amp;quot;我怎么睡着了?amp;quot;杨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amp;quot;真是太失礼了amp;quot; amp;quot;哪里,amp;quot;朱颜递给她一杯醒目茶,道,amp;quot;刚刚睡得如何?做梦了吗?amp;quot; amp;quot;梦?amp;quot;杨飒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惘,amp;quot;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amp;quot; amp;quot;哦?梦见什么了?amp;quot;朱颜一喜,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杨飒眼中的迷惘更盛,仿佛弥漫起滔天的大雾,铺天盖地,amp;quot;我我忘了amp;quot; amp;quot;忘了?amp;quot;朱颜皱了皱眉,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失望,amp;quot;莫非茶出了什么问题?amp;quot; amp;quot;什么?amp;quot; amp;quot;不,没什么amp;quot; amp;quot;忘了也好啊。amp;quot;一声低低地叹息,杨飒转过头,见楚曼一脸哀伤地望着面前的紫砂茶杯,实在难以想象她居然有这样的神情。 amp;quot;有些事情不记起来更好。amp;quot;楚曼抬起头,凄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千年的哀伤、千年的痛苦、千年的等待,amp;quot;遗忘原本就是造物主赐给万物众生寻找幸福的天赋,痛苦的记忆留下来只会带给人更多的痛苦。amp;quot; amp;quot;但是有些事情就算再痛苦,人们也不愿意遗忘,amp;quot;朱颜淡淡笑道,amp;quot;你们该回去了,天已经亮了。amp;quot; amp;quot;什么?天亮了?amp;quot;杨飒吓了一跳,窗外果然已经大亮,早晨温暖的阳光洒进来,在地上映出窗户上翻覆的花纹,amp;quot;我们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啊?amp;quot; amp;quot;那我们就不打扰了。amp;quot;楚曼起身告辞。 amp;quot;慢走,有空来玩。amp;quot;朱颜朝杨飒微微一笑,转过身继续泡茶,端着茶壶的手却因激动而颤抖,心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