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节
就算这份情最后带来的结果很可能是毁灭一切,可他还是宁愿看到它完满。 …… 血,一点点冷凉。 感觉身周像是被厚厚的冰层覆满。 一种深深的疲惫,从心底里泛出来,如游动的蚕丝般,把她圈裹于其中。 应该很早就累了吧——心理上过重的负担,早已让她不堪重压,这红尘虽然有痛有爱有恨,但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奈,道不出的无奈,爱也无奈,不爱也无奈。 她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飞出来,漂浮在空中,就像一团小小的光点。 你要走了吗? 她忍不住问。 光点摇摇摆摆,像只萤火虫般轻轻旋着圈。 不舍得离开? 为什么不舍得离开? 一阵喧哗忽然从外面传来。 光斑倏地消失了,房门“咚”地一声打开,冷风透进,一抹人影扑至床前。 “歌儿……”他的喊声,遥远而模糊。 夜璃歌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歌儿……”一丝温暖从手上传来,“你不能放弃!你没有权利放弃!” 没有权利放弃? “我知道,”夜天诤的嗓音低沉下去,“或许生命本身,对你而言,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可是歌儿,无论如何,父亲都希望你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因为,父亲爱你,因为爱你,所以希望你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就好……” 他反反复复地,只是说着这样的话。 一丝微弱的火光,在夜璃歌身体里燃起。 手掌贴上夜璃歌的胸膛,夜天诤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或许没有丝毫的意义,可是他还固执地进行着。 人的一生,不可能总活在理智之中。 “夜大人。”站在旁边的御医担忧地叫了一声。 “你出去吧,这儿有我照看着。”夜天诤的语气出奇地沉稳。 御医叹了口气,转头离开了。 配合着父亲的功力,夜璃歌下意识地开始挣扎,不断地给自己鼓气,再鼓气,可是她痛苦地发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却像流水一般不知去向。 翕动着嘴唇,她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爹爹……你走吧……” “歌儿?”夜天诤眼中燃起簇亮光,“你,你觉得怎样?” “我……”只说了一个字,夜璃歌心中一阵抽搐,呼吸忽然停止了。 夜天诤突地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死了吗?就这样死了吗?他最爱的女儿,他这一生最心疼的宝贝? 手撑着床榻,这个一生坚强的男子,缓缓萎顿在地,任由泪水淌满脸孔…… 毒疫终究在整座炎京城弥漫开来,这是一场极其浩大的灾难,每天都有数十上百的人死去,大量的百姓携老带幼,想要逃离这座突然间变成地狱的城市,却都被守城士兵无情地挡了回来。 章定宫。 董太后站在佛香阁顶,呆呆地俯视着重重宫阙——难道说,毁灭璃国的,竟然是这样一场瘟疫? “苍天啊,”曲下双膝,她在栏杆边跪了下来,“请您睁睁眼,赐福你的子民吧,倘若你肯饶恕,董妍愿付出所有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她真是这样想的,在这一刻,她不再期盼什么盛世长荣,也不再贪恋炙手可热的权势,甚至不愿再进行任何勾心斗角的算计,而只是想,想单纯地让所有的人,都好好地活下去…… 暮色垂落。 带着满怀的凄楚,董太后回到寝宫,甫踏进门,便见一抹人影幽幽然立在暗影里。 她不由一怔,旋即扶住门框:“南宫筝?” “是,太后。”一声轻应后,女子的面容缓缓浮出,一点点变得清晰。 董太后的眼眸瞬间冷冽:“你为何在此?” “太后,”南宫筝幽幽叹了声,“回太师府看看吧。” “太师府?”董太后面色倏变。 “南宫筝言尽于此。”女子言罢,蹲身道了个万福,迈步朝殿外走去。 “为何要帮本宫?” “或许——是因为恻隐之心吧。”南宫筝言罢,一脚踏了出去。 夜色深寒,南宫筝慢慢地走着。 她隐约能猜到,炎京城这场突发灾难的根由,本来,作为一个旁观者,甚至是既得利益者,她根本不必趟这混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宫外的密报传到手里时,她还是震惊了。 皇兄,难道,为了这方天下,你竟要如此狠毒吗?纵然此举能毁了璃国,你又能得到什么? 还有那个男子——安阳涪顼。 她的确是动了怜悯之心。 她的确,不愿再看到这悲剧继续下去。 所以,才给了董太后提示。 至于一切会不会逆转,她,也没有答案。 …… 第一次,董太后站在屏风前,神色间带了几丝冷傲。 “你总算是来了。”沙哑而低沉的嗓音从屏风后传出。 “是你做的?”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 董太后忽然冲了上去,两只手臂张开来,扑在屏风上,声嘶力竭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本君已经说过,给你一个月时间,是你自己没有遵守约定!” “约定!”董太后脸上绽出丝冷笑,“事态发展成这样,我还需要遵守什么约定!你说,我还要遵守什么约定!” “只要你交出夜璃歌,我就会解除城中毒疫。” 董太后呼吸一滞。 “三天,最后,本君再给你三天时间。” …… 夜天诤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整个身体都已经麻木——在这一刻,他忽然开始深深地憎恨命运—— 房门忽然打开,阳光透进,两名禁军迈步走入。 “你们做什么?”夜天诤下意识地道。 “司空大人,”禁军毕恭毕敬地施了个礼,“宫中有御医,研制出了治疗毒疫的汤剂,想请夜小姐去试试。” “御医?什么御医?”夜天诤虽然极度痛苦,但理智尚存。 “启禀司空大人,事属机密,我等实在不便透露。” “不说?”夜天诤眸中浮起几许狠厉,张开双臂挡在床前,“那就不许动我的女儿!” 两名禁军对视一眼,脸上浮起几许难色:“司空大人,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再则,若是耽误了诊治夜小姐,司空大人岂非要后悔一生?” 夜天诤浑身一震,仔细往他们脸上瞅了瞅,到底是让开去。 两名禁军行至床前,将床榻整个儿抬起,朝外走去,夜天诤紧随而出:“我也去!” 两名禁军看看他,没有说话。 一路行至御医院外,两名禁军将夜璃歌抬了进去,复又退出,满肚子疑惑的夜天诤跟进去,仔细瞧了瞧,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心中的警惕稍解。 “司空大人,这边请。”一名御医从内室走出,毕恭毕敬地道。 夜天诤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提步转进内室,果见几名御医围着药桌,正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夜天诤一时立住,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言止,直到整个过程结束,方才随着一名御医折回外室。 可是—— 可是夜璃歌却不见了! 正当夜天诤准备伸手抓住御医责问时,御医院的大门忽然关闭,数百名禁军忽然从两旁包抄而出,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 “你们,你们——”夜天诤神色顿变,双掌随即挥出,将最前面的两名禁军劈倒在地。 但是,他毕竟势单力孤,再加上功力损耗,毒疫侵体,竟只能一掌撑在树干上,看着那些面色冰冷的禁军不住喘气—— 璃歌。 璃歌。 呼唤着女儿的名字,他的心中一片鲜血淋漓—— 第二百七十四章:父爱 看着安静躺在榻上的女子,董太后心中掠过几丝感慨。 曾经,她恨过,恼过,怨过,甚至不只一次,想要结束她的生命,可是,当她静然无息地躺在那里时,她的心中却不禁漫过丝悲哀——这就是人的命吗?纵然生前如何风光无限,死后却仍是一片萧索——有谁会记得你当初倾国倾城的美?有谁会记得你救世济人的功德。 “来人!”背转身去,董太后叫道。 “奴才在——”孙贵颤着两条腿奔进。 “准备马车。” “是。” 很快,一辆马车从皇宫角门里驶出,朝董太师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