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节
“那么为师请问你,若不藏私心,单以才智论,你和傅沧泓,孰忧孰劣?” 安阳涪瑜沉默。 “看来,你自己也无结论,即如此,为何不给彼此都一个机会呢?” “师傅的意思是?” “为师建议你向傅沧泓投诚,若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再取而代之,也不迟,你觉得如何呢?” “这……” “其实,这天下谁作主宰,并无甚分别,寻常百姓过的,仍然只是寻常百姓的生活,如此而已——贩夫走卒与帝王将相,皆承天命而生,皆有其存在的价值,只是有所谓的好事之徒,将他们分为三六九等而已,扰人心智,反为不美。” 安阳涪瑜合掌于胸:“师尊大慧,弟子不明白,也许是弟子愚钝,无法接受师尊的教诲。” “罢了。”原平公一声轻叹,“这世间万事万物,原本就各有各的缘法,强求不来的,该斟破时,自会斟破,何时了悟,却看你的修行。” “师尊——”安阳涪瑜还欲再问,眼前却已经没了原平公的影迹。 了悟。 师尊要自己了悟。 要自己放下一切,也学兄长那般,做一个安于恬淡的乡下农夫? 可能吗? 可能这样吗? 安阳涪瑜觉得自己也茫然了。 这不是饱受打击和世间沧桑之后的茫然,而是一种真正的茫然。 或许师尊说得对,这天下属谁,并不重要。 只是这心里,空洞洞的,难受,很难受,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觉得灵魂就像漂浮在天地间的一丝云,被风一吹,就快散了。 直到走进山下的小镇,安阳涪瑜才重新打起精神,决定先四下走走看看,再作决定。 北宏。 如今的宏都,可谓一片太平富贵的景象,无论商铺、青楼、酒家,生意都格外地火。 东阳酒楼。 顶楼雅间里,唐涔枫持一盏茶,立于窗前,抬眸望出去,将大片的繁华尽收于眼底。 这么快吗? 这么快整个天下,就将尽归于那个男人之手? 真是想不到呢。 合起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他的眼里闪烨着幽光。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一直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手中操控的一切,足可以让他过上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生活。 尤为难得的是,他虽富,却从来不骄,不矜,不傲,而是显得四平八稳,从容有余。 透过一重重瓦脊,隐约可以望见天定宫那挑起的檐角,脑海里闪过那女人姣美的容颜,唐涔枫优美的唇弧动了动。 “公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媚的轻唤。 唐涔枫转头,望去,但见一浅绿衣衫的女子,亭亭立在那儿,就像一支荷。 他喜欢她这样。 清新脱俗,有着她身上的韵致。 这样已经很好了,已经可以聊慰相思。 “坐吧。” 女子在茶桌对面坐下,解下后背上的琴囊,抽出弦琴,置于案上:“公子,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宁颂》吧。” 弦音起,唐涔枫微微阖上双眼,留意着每一个音符的颤动,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打着节拍。 可女子却在瞧他—— 这是她私心爱慕多年的人儿,可他对她却总是淡淡的,仿佛中间隔了层什么。 她知道,如公子这般高洁之人,不是自己卑贱之身可以攀附的,她也从来不想攀附,只愿偶尔听他所召,为他弹奏上一曲,也是自己无上的幸福。 唐涔枫的眉梢微微皱起——于那样的琴声里,他已然听出少女的渴盼,并且—— “紫君。” “公子?”琴声止,女子抬眸,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唐涔枫蓦地打住自己的话头——思慕一个人是如此美好,以致于他不愿意去打破。 且让她做着这个纯美的梦吧。 “紫君,我替你赎身,可好?” 紫君垂眸,脸上浮起淡淡的红霞。 “你这样,便算是允了?” “紫君,愿一切听凭公子所命。” “嗯。”唐涔枫点头,拍响手掌,一名管事旋即走进。 “紫君,你随他去吧。” 竹帘阖拢,雅阁里重新恢复静寂,唐涔枫再次将头转向窗外,双眸微微眯起…… 第四百一十九章:蝗灾 仰躺在竹榻里,傅沧泓的神情第一次如此轻松。 是的,很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 璃歌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持一卷书,旁边石桌上放着壶茶,气氛安宁。 随手从果盘里拈起颗瓜子,轻轻一弹,恰好落在夜璃歌的脸庞上,她“唉哟”一声合上卷册,转头望向傅沧泓:“你这是做什么?” “和我说会儿话,不行吗?” “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 “没什么可说。” “那,就说说你的医术。” “医术?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傅沧泓撑起身子,一手托着下巴:“凡是你的事,我都感兴趣。” “可我不想说。”夜璃歌摊摊手,“你要是闲极无聊,还是去和冯翊他们商讨一下国策吧。” “我……”她的话确实有理,但傅沧泓心里的小火苗却“噌噌”地蹿上来,索性起身腻到她身边,抢走了她手里的卷册,“别看了,陪我。” 夜璃歌拿眼瞪他——这男人还真是,有时候真跟小孩子没甚区别,从前还好,有朝堂上的事绊着,而如今却老是围在她身边打转,反而让她觉得不舒服。 其实很多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呆着,傅沧泓就觉得无奈。 “你这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忍不住伸出大掌,摸了摸她的头。 “爱想啥就想啥呗。”夜璃歌终于不得不打迭起精神来应对这个男人——其实她心里揣着很多事,只是不想眼他说。 或许在一般人看来,现在的天下已经渐渐稳定了,但只有她能感觉到,表面平静下的异动。 傅沧泓拿过她的手,放在掌心中慢慢摆弄着,眸中满是柔情蜜意。 曹仁迈着小碎步走来,远远瞧着这情形,没有再近前,而是转头走开了。 “姨姨。”小延祈拿着只小船,从花丛里钻出来,颠颠地跑到夜璃歌身边,“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呀?”夜璃歌接过来,仔细瞧着,“是祈儿自己做的?” “嗯嗯。”小延祈点点头,眸中闪动着自豪的光。 “祈儿真是了不起。”夜璃歌由衷地感叹道。 “将来啊,祈儿要造一艘好大好大的船,给父皇和母后。” “哦。”夜璃歌脸上的笑愈发灿烂,“那母后等着。” 眼见着暮色降临,一家三口方才起身,回到寝殿里,用罢晚膳后洗漱睡下。 次日清晨,傅沧泓起身去上早朝,夜璃歌方才得着空子,先将后宫的事务给料理齐整,再出了寝殿,慢慢朝御花园的僻静处走去,她其实,是想借这个功夫,仔细地理清下思绪。 站在柳树根子下,远远望出去,却见对面山亭里,一男一女两两相对。 是他们? 沉心想了想,夜璃歌转头离开了。 “娘娘。” 伫住脚步,回头一看,夜璃歌眸中闪过丝诧色:“你怎么——?” “属下远远地瞧见了娘娘。” “哦。”夜璃歌面色不改,“看样子我是打扰到你了。” 火狼不言语了。 两人一时静默。 “不久之后,皇上将一统天下,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依你看,”夜璃歌没有说话,反转头望向远处,“这片天下,已经十拿九稳,是傅沧泓的了?” “难道不是?”火狼黑眸深凝,“还有什么不妥当吗?” 夜璃歌摇摇头。 “娘娘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