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哎呀，我当是什么事呢，可吓了我一跳。”一听是这事，卞颖芝心里的担忧放下了，紧跟着又带着些害臊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拍什么婚纱照，那不得让人笑话？你们年轻人拍一拍就行，我和你爸就算了。” 她的拒绝也在娉婷的意料之中，娉婷笑着劝道，“妈，现在是新时代了，咱们得用新的眼光来看问题。谁说婚纱照只能年轻人拍啊，就我和姐，跟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也没得比嘛。你看你和爸结婚几十年，结婚的时候就拍了那么一张大头合照，你心里难道不遗憾吗？” “影楼里的衣服挺多的，有西式的，也有中式的，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衣服，就是穿旗袍也行呐，你不是最喜欢穿旗袍吗？到时候画个妆，保管拍出来效果好。” 卞颖芝有好些改良过的旗袍，大运动的时候藏着不敢穿，等大运动结束了，好些颜色花样又不大适合她的年纪了。她自己又新做了不少衣服，偶尔娉婷和翟仲欣也会孝敬她几件。她年纪虽说不小了，可她保养的好，气质也不错，穿上旗袍，配上小皮鞋还是很有范儿的。 卞颖芝被娉婷说的心动了，可她毕竟年纪大了，一下子在小辈面前也抹不开面子。 “我知道你们影楼照片拍的好，好些小姐妹的孩子结婚都在你们那拍的照片，照片拿回去她们都夸呢。” 这一点也是翟仲欣佩服娉婷的地方，当初雷放也不是什么专业的摄影师，可她就能从雷放偶然间拍的照片中看出他的实力和可塑性，不得不说娉婷的眼光极好。 现在的蒙娜丽莎影楼，除了有特色外，雷放的技术也是生意好的关键。好些回头客就是冲着雷放的技术来的，再加上口口相传的好口碑，生意想不火都难。 国人又有一个通病，越是难得到的就越要得到。大家都知道雷放预约难，可就是再难，客户们照样前仆后继互不相让。 “那妈你更要去试试看了，拍的好就当给我们影楼做广告了。” 娉婷也看出了卞颖芝的心动，趁着这股劲赶紧多劝了几句，最后卞颖芝终于松了口。 “那爸那里是妈你去说呢，还是我去说啊？” “哎呦，这种事还是我自己说去，让你去说像什么话。”这会卞颖芝心里还别扭着呢，她在儿媳妇面前一向很注重形象的，今天实在是让她有些害臊的。 等几个孩子从外面回来，天已经黑了，翟仲凌和翟景升也到了家。 “我发现你们现在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就是作业做完了，也不是没事可干，不能预习第二天的学习内容吗？” “妈，不是我们回来晚了，是天黑的晚了。再说我们已经预习过课本了，不信等会你考考我们。” 回话的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平平，亮亮和安安两个男孩子反而低着头吃着饭，平平倒是喜欢当“出头鸟”。 “特别是你，你是个女孩子，不要整天和一群小子跑东跑西。” 平平听了撅起了嘴，用筷子戳起一个韭菜饼咬了一口，明显有着消极抵抗的情绪。 娉婷看到她这样摇了摇头，她也不是不开明的家长，可女儿越来越像个假小子，这多少让她有些失望。家里已经有三个男孩子，她多希望能有个小公主一样的女儿，穿着公主裙，梳着好看的头发，又软又暖又贴心，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平平，你要听妈妈的话，下次不要等到天黑再回来，你每次回来这么晚，妈妈也会担心你们的安全。” 这个时候，护妻狂魔翟仲凌上线了。平平向来挺怕翟仲凌，果然翟仲凌说完后，平平就是不大情愿，到底也应下了。 娉婷再一次忍不住感叹，女儿可是太难教育了。太严厉了不好，太松懈了也不好。像平平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跳出来，比哥哥弟弟都喜欢“反抗”家长的，更是让她头疼不已。 吃过晚饭回房后，娉婷和翟仲凌说起了拍婚纱照的事。 “当时我们在金陵拍的照片也比较随意，我早就想重拍一套了，今天去跟仲欣说好了，看她给我们安排什么时间，到时候你可要好好配合我。” 她也让翟仲欣尽量安排在周末，不光是她在外交部挺忙，就是翟仲凌在部队，轻易也是不大好请假的。 “只要媳妇你一声令下，你指哪我就打哪，那是没的说的。”翟仲凌贫着嘴说，得到了娉婷的白眼一枚。 “我还要跟你说件事，你听了可别把水喷出来。”看到翟仲凌在喝水，娉婷忍不住提醒。 她这么一说翟仲凌彻底好奇了，把水杯放下后正经危坐，就等着娉婷爆出重磅消息。 “我和仲欣不是都要补拍婚纱照吗？我们合计了一下，让咱爸咱妈也去拍一套，妈已经同意了，现在就看爸那边的态度成不成。” 她这话一说出口，即使翟仲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差一点就喷了出来。他的想法和翟仲欣一样，认为卞颖芝拍照是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可要是翟景升拍照的话，他们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而此时的卞颖芝，也正跟丈夫说着这件事。 “两个孩子都孝顺，说是让我们也拍一套婚纱照，这辈子别留下什么遗憾。我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可娉婷说了，我们拍的好了，她们就整个‘夕阳红’系列，就专门给老年人拍婚纱照、艺术照。” 要说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说不了解对方那是不可能的。卞颖芝既然把这话在他面前提了，那就证明她心里头是愿意的。 翟景升自己确实是不大爱拍什么照片，可卞颖芝有一句话触动了他，那就是“这辈子不要留下遗憾”。 像他这种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的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国家献给了军队。对于家庭，他的照顾少之又少，这么多年，都是卞颖芝在牺牲自己，成全大家。翟景升对自己的妻子是发自内心敬重和喜爱的。 现在她想拍一套照片而已，就是自己心里不大乐意，可她难得的要求，自己总不能就这样不予理会。 “好，你们安排个时间，我尽量把那天安排出来。” 尽管他已经六十出头，可部队里的高层军官，没有说六十一到就退休的，反而是越老越吃香。 卞颖芝一听这话，知道丈夫这是答应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些口舌才行，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就成了。 “行，那我明天就去和娉婷她们说一声。” 所以说，任何时候，不要轻易忽略另一半的感情。在一个人默默付出的时候，另一个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感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e｀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翟景升的同意, 娉婷一点也不吃惊。在她看来，公公就是一个很懂得尊重别人，也很体贴的长辈。虽然他的话不多, 可对婆婆的感情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当娉婷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翟仲欣时，她在电话里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可能是父亲这个形象在她心里太高大伟岸了, 她总不能把翟景升的形象和那些拍婚纱照的小年轻们联系起来。 “你看着给爸妈安排个时间呗，雷放那要是忙不过来，就把我们的先放放, 先给他们插个队。” 她们和雷放属于合伙人关系, 不存在安排雷放做事, 如果要插队什么的, 也要和雷放商量才行。一下子插三个队或许有压力，反正她们自己的不着急, 不如先给卞颖芝他们拍一套。 “没想到我爸还真肯拍？等他们拍的那天, 我一定要全程参与, 这可够我笑几年的了。” 娉婷在电话这头笑了笑没说话。 第二天, 翟仲欣就通知了拍照的具体时间, 五月中旬, 周日，那天本来是雷放的休息时间。 “等拍完了得好好请雷放吃顿饭才行。”这样的好小伙要到哪里找？工作努力，人品优良，为人处事都是可圈可点。“你认识那么多小姑娘呢，怎么不给雷放介绍一个处处？” 连雷放的父母都在担忧，说他太忙了, 没时间找对象，又不大爱相亲，眼看过了二十五了，还没正正经经谈过恋爱，他母亲说到最后眼泪都直往下掉。 “他现在也算事业有成，我们对他的事业是没什么担忧了，可这男人，总要成家立业的。他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内向，又不会讨女孩子开心，给他介绍姑娘吧，他总说见了面尴尬，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整才好。” 影楼里漂亮的姑娘挺多的，好些姑娘对雷放也颇有意思。谁都知道雷放是股东，又有着过硬的拍照技术，还是北平本地人，找他当男朋友肯定是“赚”的。 可雷放对这些姑娘压根不多看一眼，平常相处也很守礼节，他的助理都是自己招聘的，全部都是年轻小伙，用他的话说，他是个害怕尴尬的人，不想和姑娘们相处后生出什么说不清的事情来。 娉婷对此也表示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曾经是被什么姑娘伤害过，让他现在对所有姑娘都敬而远之了。 “我认识的年轻姑娘是挺多的，可有些雷放看不上，有些可能人家会看不上雷放。这做媒人也得讲究缘分呢，不能随随便便瞎配对，介绍的不好会影响了我自己的运势。” 翟仲欣是西山大院长大的，之后嫁给了江学亭，她的结交确实很广泛，认识很多家境不俗的女孩子。雷放的条件只能说一般，按照“门当户对”的说法，可能还不大够，这也是翟仲欣一直没有考虑的原因。 现在的社会，还不是那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大多数人还是很讲究门第的，随便介绍确实存在着一定的风险。 “那我在我这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大学生。” 娉婷感觉雷放骨子里有不少文艺细胞，或许找个偏文艺些的女大学生可能会聊得来。 到了卞颖芝和翟景升拍照那天，娉婷也在家休息，翟仲欣非要拉着她一起跟过去。 “要是爸妈看到我们在不好意思了怎么办？那不是白费力气了？” 反正娉婷自己是不大喜欢拍照的时候别人在一旁盯着看的，那她非得尴尬死，肯定连表情和动作都做不出来。 “哎呀，我们又不会在他们面前晃，顶多是偷偷躲在一边看，他们看不见我们，怎么会不好意思呢？” 父母结婚的时候她无权参与，现在他们要补拍婚纱照了，这种千载难逢的时刻，她怎么也不能错过了。怕翟景升发现了会生气，她还特意拉上弟妹，到时候翟景升应该是不好意思冲娉婷这个儿媳妇发火的。 这样，翟仲欣开着车带着老两口和娉婷一起先去了影楼。 “爸，妈，你们等会儿先去挑衣服，挑好了衣服摄影师再根据你们的形象啊，气质啊，衣服啊，看你们适合拍什么样的照片。” “我们随随便便就好，也别太折腾你爸。” 卞颖芝知道丈夫不喜欢繁琐，赶忙和翟仲欣说了他们的要求。 “我也不需要选什么衣服，我就穿着军装拍照。你等会儿带你妈去挑衣服就成。” 穿军装穿久了，穿别的衣服总感觉不对味，翟景升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干脆就穿着军装拍照，这样他也自在，也符合他的身份。 “这不好吧，你还是选两身衣服……”翟仲欣刚想劝翟景升两句，娉婷拍了拍她的手。 “挺好的，我看爸自己带着军装呢，只要他穿着自在就成。” 有些人拍照还专门cospy军官呢，这就叫“制服诱惑”。再说，清一色的穿西装打领带也没什么特色，等他和翟仲凌拍婚纱照的时候，她也随便翟仲凌选什么衣服，只要他乐意就行。 到了影楼，翟仲欣带着卞颖芝去挑衣服，翟景升坐在院子里喝茶。 “妈，这些都是刚拿回来的衣服，还没人穿过呢。你看这件旗袍，说是特意找人做的，绣功和面料都是上乘的，颜色也挺适合你，要不你去里面试一试？” 影楼的衣服多，可适合卞颖芝穿的衣服并不多。前阵子知道卞颖芝要过来拍照，翟仲欣还特意去挑了一批衣服回来，准备等卞颖芝拍了照片后直接送给她。 最后卞颖芝选了三身旗袍，一件改良西装，翟景升的衣服就是他自己不同时期的军装。 翟景升的军装平常都是卞颖芝打典的，每一件都洗的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拿出来不仔细看就跟新的一样。 雷放最后决定的拍照地点是北平大学和北海公园。 “我已经有了一些灵感，在什么场景拍，摆出什么样的造型，在我脑子里已经有这个影像了。”拍之前，雷放为了让老两口放心，这样安慰着他们。 “小雷，你别有压力，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你只要按照平常的来，也别管我们是老头老太太，按你自己的想法拍就成。” 卞颖芝的话缓解了雷放的紧张，翟仲欣听了也笑着说，“就是，你把我爸妈拍好了，我们的业务又能拓展开，以后肯定会有好些老头老太太过来找我们拍照片，别的不说，就我妈那些小姐妹们，肯定会心动的。” 人年纪大了，只要经济上过得去，都愿意图个乐呵。平常无事时，卞颖芝常和那些姐妹们煲电话粥，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大家的家庭都差不多，不差钱，子女出息，孙子辈大了不大需要老人带，剩下的时间可不就是要让自己高兴？ “仲欣这话倒是说的不错，要是拍的好，以后肯定有不少人过来找你们。” 说说笑笑间大家也都到了拍照地点，在卞颖芝和翟景升换好衣服后，雷放根据自己构思好的场景给他们拍照。 原本一直想看笑话的翟仲欣，全程红着双眼，时不时还要擦一擦眼泪。 “你说两个人过一辈子是什么样子？你看我爸，对我们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看他穿着军装和我妈一起拍照，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总觉得他们天生就该是这样。” 他们不经意间的动作和眼神，是那么自然又默契，这就是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夫妻。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照相，可我觉得他们这样的状态拍出来的照片肯定很好看。” 翟仲欣这一刻突然觉得，其实作为子女，他们并不了解自己的父母。父母也有年轻时的青葱岁月，也有爱情，也有欢乐和悲伤，并不是单纯的做饭的母亲或者严肃的父亲。他们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故事，这些是作为儿女也无法进入的世界。 “这一次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提议，我想他们这个照片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拍。” 如果不拍会有遗憾吗？或许有。没有在最美好的年纪拍出最美好的照片已经是一种遗憾了，现在总算还能弥补一些。 “所以我们要把握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有的遗憾可能是一时的，有的遗憾可能会是一辈子。” 她太明白这种感受，所以当她成为“何娉婷”后，每一次的选择都在心里仔细考虑，不想因为自己草率的决定而浪费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