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肉是一片一片削的,削到最后总会伤筋痛骨。 收好照片,魏舟似是想起来什么,又说:“橘子台台长那边打过几次电话,想约你和娘娘一起吃个饭,当面赔个不是。” “拒了。” 傅斯珩扫了眼茶室紧闭着的门,在茶室外面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背倚着沙发,抬手捏了捏眉心,“有烟吗?” “有!”魏舟了然。 傅斯珩基本不抽烟,没什么瘾。 烟盒被放到茶几上。 傅斯珩坐在沙发里,探身拿了茶几上的烟盒,低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轻叩了下烟盒。 烟从纸盒内滑出半截,烟盒被重新扔到茶几上。 他薄唇咬着烟,一手拢在唇边,打了打火机。 “啪”的一声,明黄的火舌迅速舔上烟卷。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 傅斯珩周身气压极低,声线却越愈发的懒:“视频是从节目组里传出去的,查到人直接开除,也没必要让他在业内继续待下去了。” 封杀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魏舟怎么会听不懂。 那段视频明显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偷拍了出去卖钱的。 为了屈屈几十万,却断送了一辈子。 人啊,真的不能太贪心。 茶室内。 安歌喉间干涩,心提着。 “坐。傅老爷子呷了口茶后,茶盏砰的一声被扣到桌面上。 安歌硬着头皮坐下。 她的坐姿规规矩矩,脊背挺得笔直,头却微低着。 像犯了错的小学叽。 安歌坐的蒲团上残留着淡淡余温。是傅斯珩刚坐过的。 傅老爷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又将安歌瞅了个遍。 小姑娘见到长辈低眉顺眼的紧,看着乖乖巧巧的。 那节目他从头到尾一秒没落的看了,他又不是老糊涂,自己孙子一身傲骨什么臭脾气他还能不了解光听营销号在那叭叭叭的放屁? 别说吴建安那通电话,就算没那通电话,他也知道那兔崽子栽了。 他派吴建安过去无非是想敲打敲打那兔崽子,磨磨叽叽磨磨叽叽的磨叽啥呢! 再磨叽下去老婆都要没了! 傅老爷子咂摸了下,愈发的觉得傅斯珩不是个东西。把人小姑娘骗过来,还让人小姑娘受委屈。 拎了桌上的小茶壶,傅老爷子倒了杯滚沸的茶推过去,又将藏在桌下的一碟子芙蓉糕拿到桌上,推过去。 “这还没离婚呢,就不叫爷爷啦?”傅老爷子佯装生气。 安歌:“?” 啊? 安歌一时摸不准到底什么情况,乖顺地喊了声:“爷爷——” “诶!” “陪爷爷唠会?”傅老爷子又从蒲团下面掏出个平板,开机后横放到桌面上。 安歌头一抬,看到平板上暂停的画面,心里又是一咯噔。 视频被暂停,画面停留在她跳完《unlock》之后问傅斯珩好不好看的那一幕。 屏幕上浮着弹幕。 正中央一行白字:这两人真的是夫妻吗?不会是感情不和离婚了吧?敷衍都不敷衍一下! 傅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安歌张口就想道歉:“爷爷,我们——” 同一秒,傅老爷子摁了播放道:“他们懂个屁!不懂净瞎说!” 视频声音不大。 “好看吗?” 傅斯珩没回答,也没看她。 “这兔崽子是醋了!”傅老爷子笃定。 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听训的安歌:“…………???” 醋了? 傅斯珩还会吃醋的吗?等等,他为什么会醋了? 傅老爷子又将平板往安歌面前推了推,指头点着底下的进度条,往前一拖,精确地停在了02:45:03。 视频中,安歌换了校服从衣帽间出来,又问傅斯珩:“傅学长,学妹好不好看?” 傅斯珩静了会,才说:“裙子太短了。” 公开处刑。 傅老爷子摁了暂停,双手一拍,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就是死鸭子嘴硬,浑身都是硬骨头!其实心里喜欢的要死。” “醋了就醋了呗,还死不承认。”傅老爷子长叹了一声,继而又问,“你私下里有没有问过他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老爷子问得太直白。 安歌怔了怔,继而又有些尴尬。 问过。 拽着他衣领摁着他头给他表演了一场劲爆的个人show。 show完逼着他夸了自己800字小作文,然后又给了他一巴掌。 看小姑娘模样,那就是有了。 傅老爷子又问:“那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是不是说过好看?” “嗯……”安歌轻应。 还800字小作文呢。 傅老爷子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傅斯珩性子冷又别扭,跟有情感缺失症的一样。 再加上成长环境,情感埋得比谁都深。等他自己表达出口,可能等半天都蹦不出个屁。 摇了摇头,傅老爷子缓缓开口:“他和你说过他父母的事吧?” “一点点。” 抚着茶杯口,傅老爷子回忆道:“他爸傅清让是我的大儿子,阿珩长得很像他爸,父子俩几乎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连性格都是。” “阿珩当年在军区出生,没足月子就被我接了回来,他早产,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的一团,都没几两肉,食量也小。清让夫妻俩工作都忙,性质又特殊,一年之中回不了几次。” “阿珩小时候还好,一年还能见一次。可小孩子嘛,忘性又大,等他再长大一点儿,清让他们回来的次数更少了,有时候三年一次有时候五年一次。” “见了面跟陌生人一样,清让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完全不像对父子。他小时候还会要清让抱,再后来便不要人抱了。” “清霜结婚早,阿深比他大不少,这俩兄弟完全玩不到一块儿。阿深有清霜陈远带着满世界跑,阿珩被我带着,只能和我这个糟老头子待在这老宅里。” “他小时候长得跟个女娃娃似的,靓的很,粉雕玉琢的。后来我开始教他下棋,小孩子哪有什么定性,他一开始不喜欢。七八岁的年纪,别人玩汽车模型,呼朋唤友,他就一个糟老头子陪他,手下是纵横各十九道的围棋盘及黑白子儿。” …… “哦,那年清让打电话说过年回来,阿珩知道后虽然没表现出来,但看得出他挺高兴的。” “那年是个好年,下了场大雪,都说瑞雪照丰年,那雪从年三十前一天晚上就开始落,簌簌落了一夜。阿珩踩着小板凳给清让房门上贴了张福到,一大早就守在客厅里,自己给自己摆了盘棋,谁劝都没用。守到半夜,又下了场雪。隔天,雪积了厚厚一层……”傅老爷子眼眶有点湿,伸出手比划了下,“都快到阿珩小腿肚子了。” “守了一夜,没等到人,倒把自己折腾病了。等他病好了,雪又化了。直到院子里倒挂在屋檐边的冰锥子都化开了,清让夫妻俩都没回来。” “从那以后阿珩的性子突然沉了下来,下棋的专注度和定性越来越强。我一开始以为是好事,等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整个人都沉了进去,别人进不去,他也拉不出来……” …… 傅老爷子断断续续地说着。 别人进不去,他也拉不出来。 安歌突然有些难过,心里揪得疼。 她小时候被老安头抗在肩膀上走街窜巷,想要什么都有,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么…… 围棋盘纵横个十九道,黑白子博弈间,那时间该有多孤寂多漫长? “丫头?”傅老爷子叩了叩桌子,“这兔崽子他就这性格,半天蹦不出个屁。” 有些话,不适合挑明了,傅老爷子弯弯绕绕绕了这么大个圈,铺垫了半天:“我说这么多你懂吗?” “你进去了,你就是他一个人的,他不想让别人看,所以他醋了。” 茶室内静了下来。 茶雾氤氲。 良久。 安歌点了点头。 “那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