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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了……”忆起梦境中的内容,秦念久目光苍凉地深深叹了口气。 梦中围着他的人群声势浩大,该是宗门人没错,而那眼熟的月白与佩玉相击的脆响,也摆明了正是玉烟宗人没跑。若说他仅是把对玉烟宗的嫌恶之情带入了梦中,空造出了一个噩梦,所见到的场景与所感受到的疼痛怎么会那般真实…… 他先前老跟鬼差打趣,说自己生前许是个仗法害人的天师老道,这下看来,他大有可能还真是个邪道中人,且是人人喊打、与正道势不两立的那种。 这事当然不能跟同是仙门中人的谈风月说。他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敷衍了过去,“……许是窗边风凉,被冷风吹瘟了吧。” 这人究竟是梦见了什么,才会被吓成那般惊惧的模样?谈风月依旧没展眉,但见他一副不愿提起的模样,便也没追问,只抱着手站在一旁,冷脸看他一遍遍地试着平复身上乱涌的煞气。 这怪梦的后劲还挺强,秦念久又试了几回,可身上乱涌的煞气仍是不受控,便索性放弃了,抱着酒坛往床上一倒,眼带忧愁地道:“……这一遭遭的,真是片刻都不得安生。” 组成结界的灵气由谈风月所控,这人身上的煞气一时半会收不住,他便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只能按了按眉心,忍下清梦被扰的愠怒,回身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凉透了的茶汤既没了香气,颜色还浊,他垂眼看着手中的瓷杯,半天都没往嘴边送。 自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还得让他赶来救场,秦念久有些许心虚地瞥着脸色不善的谈风月,把怀里的酒坛往前一送,“……喝点?” 没听他说好或是不好,他便当他应了,挟着满身黑气一骨碌爬了起来,按谈风月在桌边坐下,又拖了张椅子过来给自己,坐在了他身侧。 “来来来,”秦念久殷勤地斟满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谈风月,拿眼神示意他看窗外,“闲着也是闲着,别辜负了这明月这美酒——” 凉了的酒总归比凉了的茶要好入口,谈风月接过了酒杯,却没听他的转头去赏月,而是皱眉看着眼前黑气缭绕的人。 怎么说也是给别人添了麻烦,再加上他仙门中人身份,秦念久一看他皱眉就觉得心慌,干笑了一声,“眉头皱那么死干什么,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听他这么说,谈风月松开了紧皱的眉,不再看他,转头望向了窗外的月夜。 换作往常,他定是要呛回来的……想着这人一路上处处帮着自己,好不容易歇下了还要被自己闹起来,心情大概是不太愉悦,秦念久心里生出了几丝愧疚,诚心实意又含含糊糊地道了声谢。 两个心性相合的人萍水相逢,一见如故的故事话本里没少写,他看是看腻了,亲身体验起来却是十分新鲜,不由拿手肘碰了碰谈风月,小心地问道:“……哎,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帮着我啊?” 从一开始就是,同为阴邪之物,他在对上罗刹私时扬手就想直接将其诛灭,可却轻易地放过了他,还与他一道来了红岭,又处处帮他护他…… 别是有什么图谋吧? 谈风月浅浅抿着杯中酒液,头也没转地道:“我人美心善。” 秦念久:“……” 呛是呛回来了,语气却极凉极硬,秦念久见他一副心情确实不佳的模样,也不敢再闹他说话了,鹌鹑似的缩到了一旁,闷声拿齿列叼着杯沿,假意望着月亮出神,实则拿余光偷偷瞧着谈风月。 耳际终于清净了下来,谈风月看着窗外的明月,气闷地抿了一大口酒。 倒不是觉得这阴魂事多烦人,只是他孑然一人在这世间游荡了五十来年,向来过得随心逍遥,哪天不是一觉睡到日西斜,若不是今日这阴魂夜半上演了这么一出,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个被扰了睡眠后会心生暗火的坏毛病。 酒仍是好酒,凉了也别有一番滋味,他仰头将酒饮尽,正准备回身再添上些,身旁一直偷偷注意着他的秦念久就立刻狗腿地帮他添了满杯。 “……” 还真是一满杯。 大概是没拿捏好倒酒的度,谈风月端着满得几乎都快溢出来了的酒杯,失语地看向抱着酒坛的秦念久,而后者全然没发现自己将酒斟成了个什么样子,虽没开口说话,却眼神晶亮且恳切地看着他,遍身上下都写满了“别生气了行不”六个大字。 ……倒也不必如此伏低做小吧。 任谁被这样看着都自在不起来,谈风月搁下酒杯,还是按捺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火气,语气冷硬又稍显无奈地道:“……日后你一人四处敛骨,许会遇见不少宗门弟子,还是处处注意着些,别露出破绽教他们降了去,白给人送功德。” 他这人行事一向随心,先前答应与这阴魂一道来红岭是“鬼使神差”,在玉烟宗人前护着他也不过是顺手,虽说相处得还算愉快,却没想着接下来也要相伴而行,如此提点他一句,便也够了。 两人从一开始的身份有别变成了如今的身份有壁,秦念久原也没痴心妄想着要与他一路同行,只见他消气便放松了下来,忙不迭地点头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回想起方才那个没头没尾的恼人噩梦,他小叹了口气,嘟囔着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这不是,昨天夜里才被阴司送回来嘛,还不习惯……也不知道都睡着了居然还能出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