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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说一半,就见两道似能刮骨的视线倏地扫来。谈风月虽没说话,眼神中所暗含的那股“你敢进我梦中试试”之威胁意味却不言而明。 “……咳。”秦念久无不可惜地将心里的算盘一收,“那就……待你睡下,我便试着魇你造梦……你自己去瞧瞧看看?” 这回谈风月没表异议,将空杯搁回了桌上,“嗯。” 月色光凉,晚风柔柔。一张通透的白玉盘斜倚于林梢,透窗窥伺着屋内的景象。 屋内有一桌、四凳、一小案、两人。案上香炉中燃着张安神助眠的纸符,甜香飘散,一人和衣卧在床上,一人翘首以盼地守坐在床沿,时间随炉中香雾缓缓飘流而过,足过了三炷香的时间—— 两人仍是清醒着大眼瞪小眼,仿佛正无声地拉锯僵持。 “……”秦念久看着床上辗转难眠的谈风月,嘴角直抽,“……老祖你倒是睡啊?” 试问有谁被这样盯着还能安然入睡的?谈风月翻过身来,眼神复杂地看向秦念久,“……不是说魇我造梦,你倒是魇啊。” “……?”秦念久一瞪眼,“你不睡我怎么魇?” “魇”字由“鬼”打底,既是“魇”人,便横竖不是件好事。若于梦中造魇也就罢了,人醒梦消魇散,可若人于清醒时被魇至深眠,想也知道多少会伤及神智…… “……你不魇我怎么睡?”当初他不管不顾地拿眼珠子直撞破道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客气呢。谈风月揪着被角冷冷睨他,“换你被只怨煞之气漫溢的阴魂死盯着,你能睡得着?” 倒不如直接魇了他还干脆。 秦念久:“……” 他无语地看着谈风月,谈风月亦无语地皱眉回视他,心里焦灼,视线胶着——再这么拖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蓦地,秦念久欺身向前,将手覆在了谈风月脸侧。 “……”不是直接撞他就可以了么,这又是哪一招?谈风月强忍着推开这阴魂的冲动,满不自在地被他抚着脸,向他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下一秒,秦念久嘴上道了声得罪,无名指自他耳际向后一划,猛地点上了他耳后的睡穴! 谈风月只觉得耳廓一热,连带着颈侧都酥了大片,双眼却清明无比地直射向秦念久,咬牙切齿地道:“……天尊有事?” 是谁给的错觉,让这阴魂认为点他睡穴能起效用!? “……咳,说了试试嘛……”秦念久讪讪地收回了手,正偷偷琢磨着要不要换成肘击来点他睡穴试试,就见谈风月呼吸一滞,原本清明的视线乍软下来,阖上了双眼——竟是他自行封闭起了五感,强迫自己入了眠。 片刻过后,闭目躺在床上的人眉头渐渐舒开,重获了呼吸,睡得浅却安稳。秦念久赶忙将手轻轻盖于他腕上,同样闭上了双眼,试着凝聚神思,脑中满斥起“魇他入梦”的念头…… 能安神助眠的符雾弥散鼻间,熏得满室暖香。睡着的人面容沉静,仿佛是由月宫娘娘遗落下的冰玉雕就,拢起的眼睫微微颤着,呼吸清浅缓慢。 也不知这老祖究竟成功入梦了没有,若已入了梦,又看见了怎样一副光景?秦念久懒懒守在床沿,撑头看着床上正沉眠的谈风月,视线缓缓滑至了他颈间所戴着的红绳之上…… …… 睁眼,药草苦香满绕,转头,窗外林荫葱郁。 这里是……一间药庐? 应该是了。四面墙上有两面都打着与墙等高的方格屉柜,个个小巧的抽屉上嵌有铜质锁扣,下刻有各样仙灵草药的名字。一个白衣少年侧对着他,站在案前有条不紊地铡药,手边炉中药汁正沸。 初入梦境时的失重感点点散去,谈风月站在药庐一角,仔细打量过这十足陌生的场景,又看了那铡药的少年许久,才迟迟将视线转到了庐中的另一个少年身上,脸色骤黑了几分。 那少年躺在一侧铺开的小床上,被一块浸了药汁的棉布盖着双眼,所穿的天青单衣近乎被撕成了碎布条,曝露在外的颈上、臂上满是紫淤红痧,身上伤痕亦是不少,虽已被妥善处理过、缠上了纱布,却仍有血色浅浅透出来,该是伤得不轻。只是都伤得如此重了,他嘴巴却没歇着,哼哼唧唧地道:“……哎……我是不是瞎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喂喂……我真瞎了啊?!嘶……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正铡药的白衣少年头也不回,简略地否掉了他的问话,“没有瞎。不会死。” “……” 谈风月死盯着那躺在床上的少年,面上表情隐隐有崩裂之意。原因无它,这是在梦境之中,除梦主外的人皆是面目模糊——这里是他的梦境,那白衣少年面上一片白雾缭绕,而躺在床上被药棉盖着脸的那位,却能清楚看见他线条精致的下巴,虽然与声线同样稚嫩青涩了些,却明摆着是他谈风月没错……! “……我要死了,好痛……”躺着的少年置若罔闻地咕哝,“……那‘地缚’喷在我眼睛上的可是腐汁……嘶,跟辣椒水似的……我肯定是瞎了!你是不是怕我伤心,骗我呢?……呜……早知道就不擅自下山了……嘶……你也不早点赶来!……你说,你是不是冲着替我收尸来的?” 他一边呼痛,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内容颠三倒四的,谈风月沉着脸听完,耐着性子将他所说的内容捋了捋,不过是个宗门少年擅自离宗冒险除祟,被现实教训了一番,最后由友人赶来相救的老套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