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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这个个城民不是四肢不全就是五官有缺,那就更像了。 现这鬼众皆已有了七情,上回见面时又闹得不甚愉快,秦念久原以为这一众鬼魂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谁知结果却恰恰相反。 转头一见进城的是他们,一众鬼魂便纷纷卸下了面上警惕,松了一口气似的,换上了一副善意面孔,除开隐隐的感激外,似是还露出了几分……戏谑与玩味? 见鬼魂们简单对他们露齿笑了笑,便扭头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秦念久一头雾水地收回了视线,轻轻一拽谈风月,“……他们这是怎么了?” 感激也就罢了,毕竟是他们二人解开了他们魂上的禁制,还了他们七情,他们心有感触也无可厚非,可那戏谑与玩味又是怎么一回事? “……”谈风月较这阴魂更谙人情,眉头莫名一跳,只觉得原就裂痛的魂体更疼了几分,“该是我们走后,宫不妄与他们说了什么……” 果然,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只作读书人打扮的白面亡魂往他们这边张望几眼,凑了近来躬身行礼,开口便是文绉绉地致谢:“多谢二位说服了城主,还了吾等以七情。吾等虽敬爱城主,也明白城主的顾虑与考虑,却仍不能不敬谢二位——” 秦念久忙摇了摇头,笑着道:“哪里哪里,说白了,我们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那鬼侍童子…… 他话方说至一半,那亡魂便已一脸了然地点了头,面带感动道:“是!有言曰‘人道海水深,不及相思半’,二位情真如此,已令小弟我万分心折,又终破开了禁制,推恩于吾等……” “……啊?” 他到底在说什么?秦念久一下子没听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两眼茫然地看着他,听他嘚吧嘚吧地道了一大串谢,而后又不无敬服地道:“‘欲把相思说与谁,浅情人不知’!,小弟并非浅情人,自然深知二位情痴,甚至不惧城主,实在是教人——” 这左一句“相思”,右一句“相思”的,秦念久就算再迟钝也终于听明白了,一时喉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宫不妄究竟都跟亡魂们胡诌了些什么! 眼前的亡魂生前大概是个心宽的,没什么忌讳,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还在叨叨着些什么“长相思,摧心肝”、“难赋深情”、“二位真是好情致”……再看那老祖,竟已冷着脸拂袖转身走了。 秦念久:“……” 他尚还傻着,那自顾说话的亡魂一拍脑门,自恼地道:“啊,瞧我,光顾着感慨了,活儿都还没做完呢!” 大家都是青远城民,便也无身份高低之分,他上前半步,自来熟地拍了拍秦念久的肩膀,“既已归来,也别多作耽搁了——这便快上工去吧。” “……”秦念久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得僵僵应了一声,看着他一头扎回了制坊之中。 想那老祖该是回房休养去了,秦念久手脚都不知怎么动作地挪到了城墙边上,刚站定,三九便偷偷摸摸地从符中钻了出来。 生怕被人捉去干活,他先小心地确认过左右没有旁人,这才小松了口气,一把抱住了秦念久的手臂,求知欲旺盛地问道:“方才那鬼兄说的‘相思’是什么意思呀?什么叫做‘情真’,什么又叫做‘情痴’呀?哦哦还有,‘情到浓时’又是什么——唔!” 看这小鬼一张圆脸上写满的纯真,秦念久说不上是羞还是恼,忙把他的嘴一捂,龇牙咧嘴地威胁道:“……再吵就把你扔回制坊里做工!” 三九闻言立即撒开了他,自觉地躲到树荫里呆着凉快去了,只有两道视线还一直在他身上挂着,求知若渴地上下漂移。 鬼君越是讳莫如深地不答他,他满心满眼的好奇便越是压不住,甚至逐步盖过了不愿回去做工的心情—— 咦?鬼君不愿意说,那他去找那制坊里的鬼魂们打听总可以吧? 如此想着,他一挺胸脯,嚷了一声,“鬼君你忙,我去城里转转!” 说罢,也不等鬼君反应,眨眼间便溜得没影了。 秦念久:“……” 罢了罢了,反正这青远城里也安全,该是生不出什么事端来……最多不过与同龄的小孩儿鬼拌两句嘴吧。他自己还头疼着呢,也无心去捉三九回来,只揉着额角暗骂那宫不妄,边开天眼检查起了城上的结阵。 ……话又说回来,也不知道那宫不妄上哪儿去了,这都回来半天了,也没见着她的人影——该不会是怕他们回来后听见亡魂们的风言风语,要找她算账,于是便趁早溜了吧? 心里刚这么想着,余光就见一道红影飘落了近来。 树下凉荫中,宫不妄抱臂看着他,要笑不笑地道:“回来了?” …… 与此同时,谈风月已在房中灌完了三杯热茶,又给自己斟上了第四杯。 茶香缭绕,暖暖沁人心脾,茶水入喉,温温滑入腹中——总算浇熄了一些被宫不妄激起的火气。茶是好茶,他垂了垂眼,准备再浅饮上一口,喉头却乍然一紧,教他猛地呛咳了几口。 ……被那结阵接连劈了两次,果然还是有些勉强了。 只是…… 他撑头坐在桌旁,视线虚放在手中剔透的琉璃杯盏上,难得轻叹了一口气。 说他是不愿面对也好,是耽于眼前也好……他虽不记往昔,这五十来年不也安安稳稳地过来了么?有银两在手,有修为傍身,如今身边还多了个满口说要替自己敛骨,却一直在替旁人操心忙碌的阴魂,成日拌嘴也聊当解闷了——如此,又为何非要去追寻那明摆着以悲哀作结的前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