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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娘子嘴角阴恻恻的笑意却是一敛,一霎将头扭转了过来,直对上了谈秦二人的视线。 见这二人似乎看得见自己,她布满青紫淤痕的脸狠狠一皱,冲他们尖声呼道:“滚!——” 一声呼喝脱口,秦念久与谈风月尚未做出反应,却见那余家相公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筛糠似地抖了起来,牙关磕磕地大叫:“……莫要找我!莫要找我!” 似已被吓得有些神智不清了,他将怀里的银纸一股脑扔进了火堆,“……莫来找我啊!!” 火堆哪禁得住纸张这样来盖,反被扑灭了去,熄剩了一缕青烟。一见火堆灭了,余家相公面如土色,惊恐地只晓得啊啊乱叫,近乎手脚并用地往屋中爬去,“灭了!灭了!火石——火石——!” 趴在他背上的女鬼乐见他这疯癫之态,吃吃笑了起来,再转头看向篱墙时,却发现原站在那儿的两个陌生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 来时路上兴致勃勃,回时路上却郁闷得头顶似能聚起阴云,秦念久连伞都懒得打了,垂首跟在谈风月身侧,面上满是沮丧,“怎么会是这样……” 谈风月好心替他撑着伞,也没再煽风点火,只宽慰他道:“往好里想,那余家相公也算得了报应。” 因果有报,那余家相公日日惊惶,又受他娘子身上的怨气侵染,怕是没剩下几年活头,待他一死,余家娘子的怨便也该消了—— “……我知道。”秦念久又何尝不知是如此,但还是一副郁气难消的模样,“我又没在烦心这个……” “世间情意深重之人多得去了,为何偏想要在他们二人身上寻真情。”谈风月淡淡相劝,“洛青雨与陈温瑜、王二与他夫人、我——” 他话音稍断,将那个“我”字吞了回去,方才续道:“不都是情真意切的么。” “唔,是。”秦念久闷闷应了,“我只是……在交界地里待了那么久,也没少见生人烧些追思故人的东西下来,就是……他们大多都只烧那么几年,后面便也像淡了忘了,仅在清明中元时按例烧些下来。这日夜烧的,唯这一人。我还当他……” 话说到头,他总是羡慕别人有故人记挂的。 谈风月早前总听他提起无人给他烧祭一事,当时只道他是随口作笑谈,若不是出了这样一个插曲,都不知他实则这般在意入心…… 一旦忆起这阴魂六十七载未踏出交界地一步,无人祭他,无人念他,与他相伴的唯有枯寂无边……心间便又有闷涨感袭来,一重叠上一重,泛起波澜成海。 如此,当真叫他有些难以忍耐。 经已到了客栈,谈风月抿了抿唇,将黑伞收好,递回了秦念久手中,“你先一步回房吧,我稍后便到。” 秦念久心仍郁郁,并没多问他的去向,依言上了楼。 第七十四章 邺城的确不大兴旺,眼下黄昏已过,客栈也没什么生意上门,仅有一个小二倚在柜台前昏昏打盹。 唤醒他问过,邺城并没有什么好酒,谈风月便问他要了十数坛最贵的,又吩咐他备了些菜,而后亲力亲为地将酒提上了楼。 心间难得漫上了几分忐忑,又被脚步缓缓踏平。他稍定了定神,推开房门—— 却没看见那阴魂的人影,只看见三九似有些手足所措地站在床边,傻傻盯着床上隆起的被团。 一见他来,三九便像找到救星了一般,冲他直扑而来,“仙君——” 谈风月及时护住了酒坛,侧身将酒坛在桌上放稳了,才望了一眼床上的被团,转而问这小鬼:“他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呀……”三九满脸困惑,咽了咽口水,“这城里也没什么东西可逛,我一回来便碰见了鬼君,就问他那余家相公如何,鬼君没答我,我就多问了几句——结、结果鬼君就生气了……躲在被子里不理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莫过于是。想着这小鬼追问起话来的缠人劲儿,谈风月又好笑又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无碍,你先回房吧。” 有仙君去哄,总比自己站在这不知所措的好,三九懵懵地点了点头,又往团起的被子那儿看了一眼,便忙慌遁走了。 听见木门关合的声响,床上的被团微微一动,藏在里面的人似不愿被人打扰,将自己蒙得更紧了些。 ……这阴魂。谈风月无声莞尔,拎了坛酒过去,在被团上轻轻一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天尊醒醒,起来解忧了。” 被团又是一动,声音自底下闷闷传来,“……谁说我有忧了。” “没忧,没忧。”谈风月忍笑顺着他道,又拿酒坛轻磕了磕被团,另择了个说辞,“那,起来祭酒?毕竟现给你烧纸,你也收不到,白便宜了其他孤魂野鬼去——” 被团连挣两下,撒火似的扥开了那酒坛,传出的话音更闷了,“……瞎说八道什么呢,怪不吉利的……” 听一个怨煞之身口口声声要吉利,属实有些滑稽。谈风月抿唇憋笑,掀了他一个被角,让他透气,“那劳驾天尊起身陪我喝点,解解渴,总可以了?” “……”被团底下一阵沉默,裹在里面的人终是拗不过他,将被子一抱,坐了起来,瞪着他道:“好好好,行行行,喝!” 躲在厚实的被子里憋了太久,秦念久的脸都被闷上了一层薄红,忿忿欺身将谈风月手中的酒坛一夺,正欲怼他几句,余光便瞥见了桌上数量可观的酒坛,不禁愕然,“……你这是开酒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