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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次,他闯入地府寻人,却从没想过还有这样一处地界……竟是擦肩! 身侧,黄泉水奔流不息,不知疲倦,挟尽了人间多少泪。手边,燃灯幽光跃动,映在谈风月那一双写满怔然的浅浅金瞳之中,照尽了他心底寒凉。 “鬼君!——鬼君!” …… 三九声声呼喊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声声荡在耳畔。 从一开始的兴奋无两,到带上了显而易察的颤抖,他不敢再落泪,怕更教仙君心伤,只满带踟躇地折返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谈风月的衣袖:“仙君……好、好像……” 怯怯不敢看仙君神情,怕勾得自己愈加难过,他只轻轻打着哭嗝,再说不下去。 谈风月不是蠢人,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又不敢——事实上,早在他初入此地、望尽山石时,心中便已经清楚明白了过来——秦念久不在此处。 任小鬼强忍着啜泣,他只轻抿着失了血色的薄唇,垂眼不语。 片刻,他低低长叹一声,轻轻念出了两字,依旧是那句再自欺欺人不过的:“……没事。” 濒死状态可不好受,由内而外皆是虚软无力,他一连试了几次,方才半拽着三九顺利站起了身,轻拍去了衣摆上沾着的尘污,“来都来了,就算他不在这里……也该好好探看一番,不然我这伤痛……岂不白受?” 模糊感觉仙君性情似乎变了许多……三九不禁微微一愣,发现仙君怎么……好像不会绝望一般…… 谈风月当然不会绝望。 是,上一世,他曾绝望过——想他一世逍遥,除开那人之外万事皆不挂心,也只因那人才绝望了一回。仅那么一回,便铸成大错,今次他有机会重来,怎再会允许这“绝望”二字教万事成空? 不在这处,便在别处,总能找见的……哪怕那人只剩下了残魂一缕,哪怕他自己只剩下了残魂一缕。 也总能找见的。 交界地空旷辽阔,远不见边际,扭曲峥嵘的山石之间,一仙一鬼两道身影漫无目的地缓缓飘挪。 深知仙君现下无力,三九忧心忡忡地撑扶着谈风月,满心踟躇着不知是该劝他先离开此处再做打算,还是该听他的,先专注于搜寻这片荒寥地界…… 明明这处这般荒凉,除开各样祭祀物品外别无其他,若是在此处耽搁了太久…… 三九心中焦虑过甚,谈风月面上却不见忧色,只在心中掐算着时间,不慌不忙地拿一双金瞳仔细地扫视过每一寸景物。 先前秦念久与他说过,这里是阳世之末,黄泉源头,阴阳两界的交界之地,但凡人间生人烧了什么金纸冥钱、纸衣纸人下来,都必定会流经此处……而他曾烧过不少东西下来给他那鬼差弟兄,兴许他早早预见了这样的结果,留有什么后手也未可知? 明知道那人心性纯善,不会算计,可他却紧抓着这一丝不切实际得近乎可笑的想法,犹如抓着一根细韧的蛛丝,步步向前—— 蓦地,他心弦一动,脚步乍停,若有所感地匆匆绕向了一座山石的后头。 ——这处,有些微熟悉的气息!虽然细弱得难以察觉,却…… 他动作突然,三九猝不及防地被他拽出了一个踉跄,慌忙道:“怎么怎么,可是找到了什么?” 却见仙君摸索着山石上的一道夹隙,从中抽出了一沓纸页来。 谈风月四肢虚弱,连带着指尖也无甚力气,又太过急切,不少纸页随着他的动作飘洒下来,落在了地上。 “这、这是……!” 三九匆忙拾起那纸页,掠眼扫过,随即惊颤了起来。 这页页信纸他再眼熟不过——都是鬼君曾带他一个字一个字认过,抱着他逐字写下的。 他激动地抖着那纸,高举给谈风月看:“是鬼君烧给他那鬼差弟兄的!” 终于忆起了鬼君还有这样一名旧友,他无不兴奋地扭头四顾了起来,“鬼君先前不是说他那鬼差弟兄就在这交界地里么,怎么没见着他人?!” “他一早便被派往了望乡台……”方才在望乡台没见着他,谈风月微微皱眉,着急却又小心地翻看着那页页信纸,仔细地不让腕上血流污了手中纸页,随口答他:“许是又被拨到了别处。” 三九毫不失落:“那我们便去寻他!兴许他能有解?” 冥冥猜到那位鬼差该是听令于阎罗主、与之同道的,谈风月留神翻动着信纸,一时未答话,只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 所有烧下来的信纸皆被鬼差用心收好了,按顺序叠着,并无任何特殊之处,其中也罔提有何“后手”。谈风月一页页翻过,眉头皱得愈紧,心也再次逐渐沉落,却又模糊想起了什么要紧之处…… 手腕伤处仍在点滴流血,他眼前视线经不住地略略开始模糊了起来,脑子也有些钝了,却仍不愿停下,逐页翻过那信纸,苦苦思索着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刹那,他终于顿悟,径直翻至了最末一张,那是在溪贝时,他俩最初相识,他毫不回避地当着他的面写下的,溪贝村的异事。 里面简述了那一夜是何等的惊心动魄,随后轻描淡写地提到了一句,他于心不忍,便替那孤女担下了二十年应受的怨债。 ——二十年应受的怨债! 本已有些混沌发灰的金瞳霎时间再度明晰,谈风月如获至宝般攥紧了那张信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