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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秋石如同一只被按倒在地的皮球,泄了气一般滑在凳子上坐了,骨碌碌转着眼睛,仰头望着秦灵彻。 秦灵彻蹲下来,如他们初见时一般平视着他的桃源君,屈起手指很轻地点了点谢秋石的头顶:不会不要你,只是我会叫别人来做这些事情。 谢秋石眨了眨眼睛:旁人来做,和我来做,有什么不一样么? 你这是明知故问。天帝微笑,他们做的不如你好,也不如你可靠,我不信他们。 谢秋石没有说话,眼睛微微地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 天帝温和地循循善诱:他们功夫不如你,很容易被鬼将杀掉。心性也不如你,要是误入歧途,我又得叫人去把他们杀了,如此折兵损将,无益于我,也无益于天庭你可明白? 明白。谢秋石乖乖地应了,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即便这样,你也非要灭了鬼道不可吗? 我要鬼道每一条性命尽数伏诛。秦灵彻缓缓站直了身,吐字依旧斯文柔和,却斩钉截铁,无论善恶是非,有罪无辜。 为什么?谢秋石下意识问,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这一问又是问得不该。 秦灵彻倒是没再像往常那样驳斥:你既想真想知道,我便讲与你听。 语毕帝君吩咐小童闭了门窗,掩上纱帘,又要端来一品仙茗,一份茶点,看着谢秋石用了,才徐徐开口:你杀临尧之时,我曾告诉你,生魂树不死,鬼道永不亡。 谢秋石挠了挠脑袋,显然早已忘了个干净。 生魂树与天雷劫相仿,天雷劫渡凡人成仙,生魂树助生灵堕鬼。天帝不厌其烦地叙道,凡人、动物受困于肉体凡胎,为寿数所拘束,要想长生不老,修成道行,无非就这两条路,渡劫成仙,或是生魂成鬼。 好像听人讲过。谢秋石目光游移,大约已经开始走神了。 天帝无奈一笑:这两种方法本身只不过是凡人超脱肉身的两条通途,原本没有善恶之分,然而最后总是大善大能成仙、大奸大恶入鬼,飞禽走兽更是从未有登仙之说,至多修成鬼道精怪。你说这是为什么? 未及谢秋石回应,他已自答道:因为克己束心方可能心无孽煞,渡劫成仙。而纵欲随性之徒,贪得无厌之徒,放浪形骸之徒,要想长生不死,只要趟过天火,便能修炼成鬼。 我虽懒得去理会旁人,却也知道,纵欲随性,未必害人。谢秋石忽插话道,濯泉颍河厌恶惧怕我,因为我伤及无辜而不问罪。你又不是石头,你命我做这些,命我滥杀无罪之人,竟不会像濯泉、颍河那般心生厌恶么? 我问心无愧,有何可厌?秦灵彻一挑眉,我要屠灭鬼道不留活口,从不是因为他们进犯天庭、伤害百姓,亦不是因为他们罪无可赦、死有余辜。 谢秋石怔然:那是为什么? 秦灵彻轻抿嘴唇,很短的一瞬间,他露出罕有的蔑色,仿佛自己所做之事理所当然,但又很快化为冰冷的笑意:我要绝了生魂树这条路。 谢秋石啊了声,表情突然空白了一下。 秋石,我坐在这紫微宫,从不去考量一个人是否其罪当诛,或是一件事是否判断公允,我有的是天将仙官,有的是人为我考量这些。天帝瞧着他苍白的脸色,声音复又舒缓下去,我在乎的是这世道是否能够赏善罚淫,安良除暴,我希望天地之序能令劳者得食,令盗者受损若这世上存在一条捷径,你贪妄、你纵欲、你任性妄为从不自省,亦有望得道飞升,那又有何秩序可言,有何道义可言? 但即便你戮尽鬼族,只要生魂树还在,便仍有人要走到这条路上。谢秋石愣愣地道,难道只要有一人修成鬼道,你便要杀了他么。 秦灵彻阖上茶盖,淡淡道:天地不仁,我毁不了生魂树,只好把鬼道变成死路一条,既是死路,总归走的人少些。 谢秋石耳朵动了下,他好似没听到后半句话般,只逮着前半句问:你毁不了生魂树? 秦灵彻轻笑:毁不了,不过我知道这生魂树有个命穴,在树干中心,化为人身时应在骶椎第一节,只是寻常兵刃破不开生魂树干,非至亲之人又碰不到如此私密之所。时日久了,我也渐渐息了将其毁去的念头,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倒是可以 谢秋石猛打断道:我知道生魂树是谁。 嗯?秦灵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如此聪慧,自然早该知道。 你和我东拉西扯这么多,谢秋石站起来,他像蚂蚁似的来回踱步,声音也变得急促,秦灵彻,我不是傻子,我听得出来,你想让我杀了他!你竟然想让我杀了他! 我并无此意。天帝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秋石,若你在意,我绝不会让你伤你看重的人。若你告诉我你不想再为我诛鬼,我也不会逼迫于你,桃源津之事,明日我便可调兵遣将,叫周瑛莘带人去处置妥当。 --